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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黃縣縣學記
宋 - 曾鞏

古之人,自家至于天子之國皆有學,自幼至于長,未嘗去于學之中。學有《詩》《書》六藝、弦歌洗爵、俯仰之容、升降之節(jié)、以習其心體、耳目、手足之舉措;又有祭祀、鄉(xiāng)射、養(yǎng)老之禮、以習其恭讓;進材、論獄、出兵授捷之法,以習其從事。師友以解其惑,勸懲以勉其進,戒其不率,其所為具如此。而其大要,則務使人人學其性,不獨防其邪僻放肆也。雖有剛柔緩急之異,皆可以進之中,而無過不及。使其識之明,氣之充于其心,則用之于進退語默之際,而無不得其宜;臨之以禍福死生之故,無足動其意者。為天下之士,為所以養(yǎng)其身之備如此,則又使知天地事物之變,古今治亂之理,至于損益廢置,先后始終之要,無所不知。其在堂戶之上,而四海九州之業(yè)、萬世之策皆得,及出而履天下之任,列百官之中,則隨所施為,無不可者。何則?其素所學問然也。
蓋凡人之起居、飲食、動作之小事,至于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體,皆自學出,而無斯須去于教也。其動于視聽四支者,必使其洽于內(nèi);其謹于初者,必使其要于終。馴之以自然,而待之以積久。噫!何其至也。故其俗之成,則刑罰措;其材之成,則三公百官得其士;其為法之永,則中材可以守;其入人之深,則雖更衰世而不亂。為教之極至此,鼓舞天下,而人不知其從之,豈用力也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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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三代衰,圣人之制作盡壞,千馀年之間,學有存者,亦非古法。人之體性之舉動,唯其所自肆,而臨政治人之方,固不素講。士有聰明樸茂之質,而無教養(yǎng)之漸,則其材之不成,固然。蓋以不學未成之材,而為天下之吏,又承衰弊之后,而治不教之民。嗚呼!仁政之所以不行,賊盜刑罰之所以積,其不以此也歟?
宋興幾百年矣。慶歷三年,天子圖當世之務,而以學為先,于是天下之學乃得立。而方此之時,撫州之宜黃猶不能有學。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于州,以群聚講習。其明年,天下之學復廢,士亦皆散去,而春秋釋奠之事以著于令,則常以廟祀孔氏,廟不復理。
皇祐元年,會令李君詳至,始議立學。而縣之士某某與其徒皆自以謂得發(fā)憤于此,莫不相勵而趨為之。故其材不賦而羨,匠不發(fā)而多。其成也,積屋之區(qū)若干,而門序正位,講藝之堂、棲士之舍皆足。積器之數(shù)若干,而祀飲寢食之用皆具。其像,孔氏而下,從祭之士皆備。其書,經(jīng)史百氏、翰林子墨之文章無外求者。其相基會作之本末,總為日若干而已,何其固且速也!
當四方學廢之初,有司之議,固以為學者人情之所不樂。及觀此學之作,在其廢學數(shù)年之后,唯其令之一唱,而四境之內(nèi)響應而圖之,如恐不及。則夫言人之情不樂于學者,其果然也與?
宜黃之學者,固多良士。而李君之為令,威行愛立,訟清事舉,其政又良也。夫及良令之時,而順其慕學發(fā)憤之俗,作為宮室教肄之所,以至圖書器用之須,莫不皆有,以養(yǎng)其良材之士。雖古之去今遠矣,然圣人之典籍皆在,其言可考,其法可求,使其相與學而明之,禮樂節(jié)文之詳,固有所不得為者。若夫正心修身,為國家、天下之大務,則在其進之而已。使一人之行修,移之于一家,一家之行修,移之于鄉(xiāng)鄰族黨,則一縣之風俗成,人材出矣。教化之行,道德之歸,非遠人也,可不勉與!縣之士來請曰:“愿有記?!逼溆浿?。十二月某日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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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鞏

宋建昌軍南豐人,字子固,世稱南豐先生。曾易占子。仁宗嘉祐二年進士。少有文名,為歐陽修所賞識,又曾與王安石交游。累官通判越州,歷知齊、襄、洪、福諸州,所至多有政績。神宗元豐三年,判三班院,上言以節(jié)用為理財之要。次年,加史館修撰,典修五朝國史,管勾編修院,旋擢中書舍人。曾校理《戰(zhàn)國策》、《說苑》、《新序》、《列女傳》等典籍。尤擅散文,為唐宋八大家之一。追謚文定。有《元豐類稿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