馀峰先生隱居安亭江上，于其居之北，構(gòu)屋三楹，扁之曰櫟全軒。君為人坦夷，任性自適，不為周防于人。意之所至，人或不謂為然，君亦不以屑意。以故人無貴賤，皆樂與之處。然亦用是不諧于世。君年二十馀，舉進(jìn)士，居郎署。不十年，為兩司。是時(shí)兩司官，惟君最少。君又施施然不肯承迎人。人有傾之者，竟以是罷去。
展開全文 會予亦來安亭江上，所居隔一水，時(shí)與君會。君不喜飲酒，然會即談?wù)摼谷?，或至夜分不去。即至他所，亦然。其與人無畛域，歡然而情意常有馀，如此也。君好山水，為郎時(shí)，奉使荊湖，日登黃鶴樓，賦詩飲酒。其在東藩，謁孔林，登岱宗，觀滄海日出之處。及歸，則慕陶峴之為人，扁舟五湖間。人或訪君，君常不在家。去歲如越，泛西湖，過錢塘江，登子陵釣臺，游齊云巖，將陟黃山，歷九華，興盡而返。
一日，邀予坐軒中，劇論世事。自言：“少登朝著，官資視同時(shí)諸人，頗為凌躐。一旦見絀，意亦不自釋，回首當(dāng)時(shí)事，今十馀年矣。處靜以觀動，居逸以窺勞，而后知今之為得也。天下之人，孰不自謂為才，故用之而不知止。夫惟不知其止，是以至于窮。漢黨錮、唐白馬之禍，駢首就戮者，何可勝數(shù)也？二十四友、八司馬、十六子之徒，夫孰非一世之才也？李斯用秦，機(jī)、云入洛，一時(shí)呼吸風(fēng)雷，華曜日月，天下奔走而慕艷之。事移時(shí)易，求牽黃犬出上蔡東門，聽華亭之鶴唳，豈可得哉？則莊生所謂不才終其天年，信達(dá)生之至論，而吾之所托焉者也。”予聞而嘆息，以為知道之言。雖然，才與不才豈有常也？世所用楩、梓、豫樟也，則楩、梓、豫樟才，而櫟不才矣。世所用櫟也，則櫟才，而楩、梓、豫樟不才矣。君固清廟明堂之所取，而匠石之所睥睨也，而為櫟社，君其有以自幸也夫！其亦可慨也夫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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